中国企业出海柬埔寨：现状、挑战与未来

作者：黄雪莹肖华凌杨慧朱明煊庞玺锦

“说实话我们还是真要感谢中国人，” 柬埔寨首都金边附近，一位本地人说道，“过去这十年变化特别大，你别看这村子离首都不是很远，之前根本没有水泥路，也没有电。”

提起柬埔寨，许多人联想到的也许是“贫穷”、“落后”。实际上，据世界银行统计，自2011年起至今，柬埔寨GDP增长率稳定在7%左右，是一个经济飞速发展中的国家。而这点，与中国企业在当地的角色密不可分。

今天，中国企业是柬埔寨最主要的外来投资者。在柬埔寨首都金边的街上，随处可见中文的广告牌，让人产生自己还身处中国的错觉。

根据柬埔寨信息收集的非政府组织ODC发布的数据，截止2021年，中国在柬埔寨当地的投资额超过了500亿美元，占柬埔寨投资总额的65.38%，是柬埔寨最大的投资来源国。新加坡和韩国紧跟其后。

在柬埔寨，中国企业集中于旅游、制造、能源、农业等产业。

比如，在制造业方面，服装纺织是柬埔寨国民经济中的重要支柱行业。“纺织业占柬埔寨出口额的60%。“ TAFTAC表示。TAFTAC是柬埔寨最活跃和规模最大的行业协会之一。截止2023年，TAFTAC的746个会员中，60%的成员来自中国。

“周边的厂都是中国人开的，这个行业基本就是中国人。” 一位中资纺织厂厂主告诉我们。

目前，中国企业在柬埔寨的发展总体比较顺利，给当地也带来了不少积极影响。

柬埔寨亚洲愿景研究院发布的《中国企业在柬埔寨可持续发展报告》表示：中国华能、中国路桥、中免集团、葛洲坝集团等中国企业在电力、农业、旅游开发、交通建设等领域投资兴业，促进柬埔寨经济发展的同时，为改善当地民生、就业、环保、教育等作出了重要贡献。

比如，中国纺织厂为当地人提供了大量的工作机会，而收入的增加改善了当地人的生活条件。

一位中资工厂厂主说道，他刚来到柬埔寨时，当地工人由于收入较低，许多都处于营养不良的状态，“我们开早会，3 分钟就有人晕倒。那个时候生活水平比较差，他们没钱吃得不好。现在开半个小时的会，不会倒一个。”

一些工人的生活条件也随之改善。在工厂车间工作的组长说道，她原来在距离金边400公里左右老家的农场工作，收入不到＄180。来到工厂后，她从最开始普通工人到三年后成为组长，薪水从＄250涨到了＄480。因此，她为自己购置了一俩摩托车方便通勤，并且为远在老家的母亲和孩子购买了新衣服。

中国企业出海柬埔寨的原因

当地劳动力价格低，是许多中国企业来柬埔寨发展的主要原因。

“来柬埔寨就是人工便宜。” 一位化工厂的中资厂主告诉我们。
近年来，中国的人力成本逐年增加。因此，许多中国企业纷纷选择“出海”劳动力资源丰富且人工成本相对较低的东南亚地区。据2021柬埔寨人口普查数据，柬埔寨14岁以下人口的百分比为30.7%；15至64岁人口的百分比为64.3%，人口年龄结构属于年轻型。

在薪资方面，2016年，中国平均最低工资标准为1890元/月，而柬埔寨是980元/月。便宜的劳动力吸引了许多中国从事劳动密集型产业（如农业、纺织业等）的企业。

尽管柬埔寨最低工资逐年上调，但与中国薪资仍有差距。

关税优惠，是柬埔寨对于中国企业的另一个主要吸引力。

柬埔寨出口欧美等国家的关税比国内低。

在出口美国方面，随着中美贸易战打响，美国针对中国各行各业产品发布了关税增收的相关政策。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的数据显示，出口美国的中国商品在原来的税收规定基础上还要再加收25%的关税。（部分特殊商品排除在外，例如羽毛、兽皮等）

在出口欧洲方面，相比在柬埔寨零关税的优惠政策，中国出口欧盟的主要产品的平均税率为2.5%。

而根据美国商务部发布的柬埔寨出口美国关税数据显示，2017年，柬埔寨农产品和非农产品的平税率分别为15.1%和10.5%。柬埔寨的最高适用关税税率为35%，适用于多种产品类别，包括成品食品、瓶装和罐装饮料、雪茄、食盐、油漆和清漆、化妆品和护肤品、玻璃和玻璃器皿、电器、汽车、家具、视频游戏和赌博设备。

“就是因为关税变高了。中国出口美国的关税原来是16%。现在加了25%，就变成41%，” 来到柬埔寨金边创办皮具制造厂的杨老板无奈摇头，“这怎么做？没法做！”2018年前，他一直在中国东莞经营皮具工厂，产品主要出口美国。迫于关税骤增的压力，他才来到柬埔寨开厂，尽管他认为在这里生产的成本比中国高。

相关限制比较少，也是许多中国企业选择柬埔寨的理由之一。

“法律执行的不完善，让很多事情的落地更方便。”当地的一个小微企业表示。

比如在环保方面，当地的限制目前还比较少。

“柬埔寨管的松。我们这样的生产在中国是不允许的，这里环保部门查的不严，允许我们这样。” 位于柬埔寨金边一家中资化工厂的员工讲到他们来到柬埔寨生产的原因，“它的工业还没完善。为了促进这些工厂来这里投资，他们就是不管，希望帮他们把这工业发展起来。”

在劳工方面，当地工会的影响也目前相对可控。

一些企业表示，疫情前，工会很积极地组织工会活动，工人面对不如意的事情时，多会以罢工抗议。但是，现在十人以上的罢工活动必须去在警局报备，经过允许后才能合法罢工。

一工厂的人事负责人林先生表示：“罢工现在比以前少多了。工会的人基本都是正常在工厂工作。”

中国企业出海柬埔寨的挑战

虽然整体发展比较顺利，中国企业出海柬埔寨，也依然面对一些风险与挑战。

首先，投资者在环境、社会方面受限较少的同时，也容易产生一些环境与社会冲突与相应的风险。

以中国某公司建造的桑河二级水电站项目为例。根据当地环保组织的报告，大坝淹没了附近村庄，当地居民被迫离开赖以生存的家园。且水电站项目的推进也对河边农业和渔获量造成影响，而这些正是村落居民的主要收入组成。

（修建水电站导致湄公河流域总鱼类丰度和多样性以及候鸟鱼类多样性显著下降图源：NATURE）

英国赫尔大学国际渔业研究所的研究表明，该大坝与湄公河及其支流上的其他水电大坝相结合，将在未来几年对鱼类和沉积物流造成更大的损失，并彻底灭绝许多物种。

在水电站开始建设的2014年至2017年间，社区和民间社会的抗议活动加剧。村民们聚集在上丁省色山县的施工现场附近，举行仪式诅咒开发商，并请求神灵帮助说服政府停止该项目。

柬埔寨一当地环保NGO表示：“对于这些项目，当地的居民什么也不知道，政府和公司都不披露相关的报告，我们尝试过与这家公司进行沟通，但是没有得到回应。”

腐败与欺诈也是中国企业出海柬埔寨遇到的主要风险之一。

全球反腐败联盟针对180个国家进行评估，公布了2022年公共部门廉洁指数排行。柬埔寨政府在其中排第150名，处于最腐败的国家之列。部分政府官员利用职务之便，贪污诈骗，恶化了市场环境。腐败导致中国企业在柬埔寨的经营成本增加了不止一星半点。

在金边从事皮具生产的杨总分享了初到柬埔寨时的经历：皮具厂本该提交1万元税金，却被要求缴纳30万元。事后才了解到除了1万元记入公帐，其他多余的金额都被中饱私囊。

这样的情况绝非少数，几乎我们接触到的中企老板都表示遇到过税务局无视法规、漫天要价的同类情况。面对不按法规执行的、当地各种理由给的花费如“税款“，中企往往会选择多花点钱息事宁人，只当是“破财消灾”了。

中国企业出海柬埔寨的发展趋势

今天，越来越多的中国企业在柬埔寨开始注重社会责任和可持续发展。

许多中国企业在经营的过程中越来越多地注意环境、社会方面的事项——这种现象的部分原因是欧美市场对“可持续供应链”的需求。通过不同标准的验厂要求，品牌会对厂家在人权、环境等方面做出严格的要求。

比如，其中一种验厂标准是BSCI。其主要包括：遵守法律、结社自由和集体谈判权利、禁止歧视、补偿、固定工作时间、工作场所安全、禁止使用童工、禁止强迫劳工、维持环境可持续性发展和确保劳工人身安全等问题。

以品牌为例，服装品牌ZARA的《供应商行为规范》中就要求外部生产、供应、次承包者不能雇用16岁以下的未成年人。如果当地法律规定更高年限，应遵照当地政策。

一家华人皮具厂车间的负责人说道：“因为我们工厂是要做外国买家的生意的，会有国外直派的第三方来我们这里验厂。要符合他们规矩的嘞！比如童工这个是死线，但凡对方发现一例雇佣童工，之后再也不会和你合作了。”

另一方面，部分在柬埔寨的中国企业也自发地在当地零星地开展慈善活动。

“我们经常去当地的孤儿院捐东西，那些孤儿很惨的。”当地一家华人工厂的老板表示，其实华人在柬埔寨经常去孤儿院开展慈善公益活动。

根据深圳热线，2019年，太子地产集团累计向柬埔寨红十字会捐赠60万美元，助力西哈努克省红十字会人道主义工作。

（洪森总理与太子地产集团执行董事长邱国兴先生，总裁李敏先生合影图源：Glofang）

而有的企业，甚至会将公益做成长期的企业社会责任项目。

“这是个纯公益的学校，不收费。我们的任务是为企业提供人才。” 金边一所中资职业技能培训学校的校长告诉我们。作为柬埔寨唯一一家中企创办的职业培训公益学校，学校从2018年起每年招收约百名来自柬埔寨偏远地区的贫困学子，免费提供为期一年的职业培训后，再将毕业生推荐到当地酒店企业实习。

中国企业大量“出海”柬埔寨。越来越多的中企在柬埔寨从“交学费”开始，逐步站稳脚跟，并成为当地经济发展重要的推动力。
提到对在柬中企的经验和建议，一华人企业负责人强调：“做企业要遵纪合法，真的了解当地的法律，入乡随俗。”

不只是柬埔寨，在中企出海的实践中，如何更好地实现“入乡随俗”、注重当地的可持续发展，是中企出海的重要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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