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沈铭泽
“每一个来到法拉盛的人，背后都有着不可言说的故事。”一位在纽约法拉盛生活多年的老太太说道。
截至2021年，美国大约有2400万亚裔居民，占全国总人口的7%。特别是在纽约，这里汇集了约150万亚裔，占全市总人口的18.5%。因此，纽约是美国亚裔人口最为集中的城市之一。
在纽约的多个社区中，皇后区的法拉盛（Flushing）以其密集的亚裔人口而闻名。据最新的人口普查数据显示，法拉盛大约有18万居民，其中66%是亚裔。他们主要来自中国、韩国和巴基斯坦等国。值得注意的是，法拉盛是纽约最大的华人社区。
法拉盛最初是一个小村庄。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这里开始吸引来自福建和台湾的亚裔移民，后来韩国、巴基斯坦等国的移民也陆续加入了这个充满多元文化的社区。
近年来，法拉盛的经济迅速发展。其中，亚裔社区发挥着重要的推动作用。从2000年至2019年，法拉盛的企业总数增长了81.8%，达到9250家。这一增长速度远超皇后区（44%）和整个纽约市（29.6%）。到2019年为止，87.4%的法拉盛企业为微型企业，雇员不超过10人。与此同时，法拉盛私营部门的就业增长率达到70.9%，几乎是皇后区（32.4%）和纽约市（28.1%）的两倍。
法拉盛这个亚裔人口密集的社区，为众多亚裔移民及其后代提供了宝贵的就业机会、生活空间和文化体验。然而，生活在这里的亚裔美国人也面临诸多挑战，如合法身份问题、工资水平和住房困境等。
无合法身份的亚裔移民
在纽约法拉盛，许多亚裔移民面临无合法居留身份的困境，这直接影响到他们在就业、教育、医疗等领域的权益和机会。
据2019年美国移民理事会的数据显示，皇后区约有23.5万非法移民，其中华裔人数最多，达到了4.1万。尤其在法拉盛，估计有1.2万至1.5万华裔居民没有合法的移民身份。这些人群中，有的是通过非法途径如偷渡进入美国，成为无证移民；有的则是合法入境后，由于签证过期等原因而逾期滞留，同样成为了无证居民。
无合法身份的亚裔移民因此面临众多挑战。在就业领域，他们大多只能从事非正式和低收入的工作，缺少基本的劳工保护。在教育和医疗方面，他们及其子女难以享受公共福利和资助，获取相关服务与资源变得异常困难。此外，生活中的持续恐惧和焦虑，如担心被捕和遣返，更是他们日常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在我们的实地调研中，一位2021年抵达美国的亚裔老太太分享了她的故事。她因为没有合法的身份，既无法回国，也无法在美国享受完整的权利和福利，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当询问到具体无法回国的原因时，她显得难以启齿，只是含糊地表示“原因你懂的”。
另一位在2023年抵达美国的中年男子直白地表示，自己最初是通过短期学生签证进入美国的。签证过期后，他选择留在美国，希望能够在法拉盛找到一份工作。他透露，由于中国劳动市场的激烈竞争，他希望能在美国寻找更好的生活机会。不幸的是，他在法拉盛的求职之路并不顺利，半年来一直未能找到工作。
为了解决这些挑战，许多公益组织正在行动起来，帮助无合法身份的亚裔争取最基本的权利。
其中，亚裔权益教育基金会（Asian American Legal Defense and Education Fund，简称AALDEF）是最为活跃的公益组织之一。自1974年成立以来，AALDEF一直致力于保护亚裔美国人的民权。他们的“Economic Justice for Workers”项目主要针对无证移民在内的亚裔工人。其通过提供免费法律咨询、帮助亚裔工人追回拖欠工资、组织工人权益教育培训以及联合其他组织开展社区外展活动，以多种方式确保这些工人的权益得到保障。
就业机会有限
在法拉盛，亚裔移民群体面临着就业方面的诸多挑战。这些挑战限制了他们获得理想的工作机会。这使他们往往只能在低收入、劳动强度高、发展前景有限的行业中谋生。
这些挑战主要源自以下几个方面。首先，语言障碍和文化差异成为了他们融入主流劳动市场的一大障碍。因此，许多亚裔移民不得不选择诸如餐饮服务员、按摩师和家政助理等劳动密集型且收入较低的工作。
其次，法拉盛的产业结构以小型服务业为主，缺乏高薪职位。当地缺乏吸引大型企业的优惠政策，这导致就业市场相对狭窄，职业选择有限。据报告显示，高达36%的亚裔居民从事于收入较低的餐饮和零售行业。
第三，身份问题使得一部分亚裔移民只能从事非正式或非法的工作，这些工作不仅收入微薄，而且缺乏基本的福利保障。
在法拉盛地区的一次采访中，一位名叫八布的装修工人分享了他对亚裔工人工资被压低的观察：“很多时候，我们只要能拿到工资就会接受工作，大家都觉得无论给多少，能够维持生活就行。”八布表示，许多工人由于文化和性格的原因，往往不愿意为了更高的工资而与雇主产生冲突。他补充说：“中国人倾向于忍耐，认为忍耐可以避免麻烦。大多数我们这种华工觉得有个地方干活就不错了，老板付多少就干就行。”
为了应对这些问题，当地政府和非营利组织已经开始采取措施。公共场所随处可见的劳工权益宣传标语就是其中之一。
同时，诸如华人策划协会（Chinese-American Planning Council）这样的公益组织，也在为改善亚裔群体的就业条件和权益做出贡献。该组织提供的服务包括：就业培训和指导，如简历编写、面试技巧、英语会话和电脑技能培训，以提升亚裔求职者的就业竞争力；定期举办针对亚裔的招聘会，并通过其网站发布各行业的工作机会；为16至24岁的亚裔青年提供职业发展计划，传授他们进入职场所需的关键技能，帮助他们获得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经验。这些举措旨在帮助亚裔群体克服就业障碍，实现更好的职业发展。
住房问题
在法拉盛，亚裔移民群体遭遇的另一项重大挑战是住房问题。这主要表现为房租昂贵和居住空间拥挤两个方面。
高昂的房租是亚裔家庭面临的一重大挑战。由于地理位置优越、交通便利，再加上亚裔移民源源不断地涌入，法拉盛地区的住房需求远远超过供给。这里的房租水平在过去十年持续攀升，给许多亚裔家庭带来沉重的经济负担。据2021年的数据显示，约30%的家庭需要将收入的一半以上用于支付租金，这对许多家庭而言是沉重的经济负担。
另一方面，居住环境的拥挤程度也是一个突出问题。缺乏有效的监管导致很多出租房屋被非法分割成”蜗居”式的小单元。这样的住房条件拥挤，设施老旧。据估计，约有16%的租赁房屋存在过度拥挤的情况，即每间房间住宿人数超过1人；其中6.9%的情况属于极度拥挤，即每间房混居人数达到1.5人以上。
这种高租金和拥挤的居住条件给亚裔家庭带来了巨大的生活压力。不少家庭被迫居住在狭窄的空间内，有些甚至不得不选择在地下室或阁楼这样条件更为简陋的地方居住。
在对法拉盛的实地考察中，我们亲自体验了当地出租房屋的状况。以65美元（约合468元人民币）一晚的房间为例，通常位于一个有三个房间的小公寓内，所有住客需共用一间洗手间。房间内部设施简陋，只配备了一张床和衣架。
针对法拉盛地区亚裔所面临的住房困境，许多公益组织正在采取行动。其中， MinKwon Center for Community Action通过多种方式，致力于维护亚裔的住房权益，改善居住状况。该中心的主要工作包括提供免费法律咨询和代理，雇佣律师为亚裔租户提供法律援助，解决他们面临的被逐出和房东滥加租金等住房纠纷，代为与房东谈判或上诉维权。同时，他们还定期举办讲座和研讨会，向租户介绍租住权利和义务，了解租房程序和潜在陷阱，提高他们的法律意识。此外，民权中心还积极游说政府出台扶持居民住房权益的法规政策，如租金管制、反歧视条款等，反对任何不利于移民群体的住房计划。
展望未来
通过社区领袖和各种组织的创新实践与不懈倡议，亚裔美国人正在通过不同的方式积极探索解决之道。
其中，作为引领者之一的吴一平及其创立的组织就是这股力量的缩影。吴一平指出：“亚裔美国人，特别是华裔在社会中的处境固然艰难，但正是在这样的艰难时刻，更多的机会也随之而来。我们需要在这一时期站出来，改变我们在社会中的地位和形象。”
吴一平自1979年来美留学后，便决定留在纽约从事金融行业。后来，为了回馈社区，他成立了Asian American Cohesion（简称AAC），致力于加强亚裔社群的凝聚力和服务精神。该组织的活动不仅限于组织志愿者保障社区安全、教老年人使用智能设备、庆祝春节、进行法律教育，还包括在节日期间向社区居民免费分发食物，尽量让每位社区成员都能感受到温暖与关怀。
吴一平的愿景是将AAC建设成一个能够支援整个社区的组织，“我们的目标不仅仅是服务于华裔或亚裔群体，我们希望能够帮助法拉盛地区的每一个人。”
朝向未来，尽管路途中充满了挑战，但正如吴一平所强调的，这些困难也预示着改变的可能。社区的紧密团结以及每个人的参与和贡献，将成为推动法拉盛，乃至更广大区域进步和繁荣的关键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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