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奕霖，张欣蕊，何婧妤，刘彦廷

“他们有权利保持自己原本的生活方式，”厄瓜多尔民间组织“拉美可持续发展”的研究人员伊米莉亚说。 

她描述的是厄瓜多尔亚马逊雨林地区传统生活方式正受到重大冲击的原住民群体。这些与古老的亚马逊雨林共存了数千年之久的原住民，今天正面对工业文明的冲击，并在这种冲击中挣扎与沉浮。 

厄瓜多尔位于南美洲的亚马逊雨林地区，雨林占该国家面积约74%。原住民占该国家人口的7%。而在其东部的雨林中，主要生活着两个原住民群体：Waorani和Quechua。其中，Waorani约为2,500人，而Quechua约为70,000人, 他们与厄瓜多尔的其他族群有着显著的不同。 

亚马逊原住民的历史背景 

“我们脸上的红色彩绘象征着‘战士’，这代表着我们坚强的品质。”在亚马逊中心城市可卡附近的一个Waorani村庄里，一名卖手工制品的妇女说。 

  Waorani是一个以游牧为主的狩猎民族。他们主要的聚集地是厄瓜多尔亚马逊位于奥雷利亚纳省第16采油区。Waorani这个词也有”我们是真诚的人”的含义。他们居住在雨林里，依靠对雨林的深入了解，以狩猎、捕鱼和采集为生。 

  他们主要用于狩猎的武器是长达2-3米的长矛和吹箭。不过在现代文明的驱动下，他们也开始逐渐使用猎枪等武器。 

  Waorani是一个骁勇好战的民族。在20世纪中叶，外界探险者开始积极探索亚马逊雨林地区，这其中包括了五位天主教传教士。在一次与Waorani直接接触并联系的尝试中，他们遭到了原住民的袭击，并全部遇害。据希罗，一位在当地生活了6年的传教士所说，其中一位传教士的身上被插了17根长矛，有多达80处伤口。希罗在自己的博物馆中还收藏着当时刺死传教士的长矛。 

  Waorani主要居住在纳波河以南。而纳波河以北，则是Quechua的疆域。 

  “我们是大地的儿女，我们的命运与土地紧紧相连，”一位Quechua原住民说。 

  和Waorani不同，Quechua是一个以种植和养殖为主的民族。他们文化的特点是与土地紧密相连。

“大地之母”，即帕查玛玛，是Quechua文化中的一个重要概念。 

曾经，在一个遥远的Quechua村庄里，发生了一场严重的干旱。在绝望中，村民们向村子里的精神领袖求助。于是，领袖举行了重大的仪式和典礼，向帕查玛玛祈祷，恳求着她的怜悯。 

  帕查玛玛听到了他们的呼唤。被人们的虔诚所感动，降下了甘霖，恢复了庄稼的茁壮生长。在这次之后，Quechua的人们对土地有了更深的敬畏。

  因为农耕收入比狩猎收入更高且更稳定，以及与外来公司有更多合作。总体来说，Quechua社区的经济相比Waorani要更发达一些。 

  尽管这两个民族之间有很多不同，今天他们却都面对着相似的挑战。 

 采掘业与现代文明冲击下的当前挑战 

  石油公司的开发与破坏是亚马逊这两个原住民群体最突出的挑战。 

  20世纪中叶，石油资源的发现成为驱动厄瓜多尔石油大开发的主要因素。政府将其视为国家经济发展的主要支柱之一，从而使石油成为厄瓜多尔的经济命脉。2021年，原油占比全国总能源消耗的63.4%。 

  然而，石油开发给亚马逊雨林地区的环境和社会都带来了严重影响。 

  首先，石油工业的快速扩张产生了一系列难以避免的环境破坏。 

  “亚马逊河就像我们的母亲，滋养着我们整个部落。”Waorani社区领袖格洛丽亚说。当地的原住民十分重视水资源，他们不仅饮用河水，还在河里洗衣服洗澡。 

  但是，石油和矿业污染了当地的河水和雨水。在与环保组织工作者道格拉斯的采访中，他提到石油公司为了从地里提取碳氢化合物，即一种石油的成分，会用炸药进行爆破。然而，炸药里面的化学成分会渗入土壤，在水土侵蚀中流进当地的河流。 

在水土的侵蚀下，石油管道也会因为老化而破裂。但为了节省成本，石油公司没有更换本该12年换1次的石油管道。道格拉斯说：“已经有相当一部分管道已经运行了超过15年。” 

老化的管道造成了频繁的石油泄露事件。根据厄瓜多尔环境部，在2015年到2021年间，厄瓜多尔亚马逊地区发生了高达899起的石油泄露事故。

  不仅如此，油井中的资源被开采完后，石油公司随即废弃了这里的设备。然而，油田中还残存着不少的石油。每逢下雨，石油就会通过山坡下的小溪流出，污染着周边的原住民居住点。 

“附近的居民需要用围栏围住自己家，以防止家禽去喝那些污染的水。”道格拉斯说。 

  除了环境破坏，在石油开采过程中，石油公司的许多活动还破坏了当地原住民的社区与文化，进而影响了他们的生活方式。 

  在石油开发的初期，作为补偿，石油公司会给原住民社区提供酒精。但这样看似好心的帮助背后隐藏着一个阴谋。“在原住民喝醉的时候，他们会更容易与石油公司签署允许开发新石油钻井的合同。” 希罗无奈地说到。 

  当地政府支持的不足，也是原住民社区的主要挑战之一，导致了其在经济发展、饮水、医疗、教育等多方面的资源短缺。 

  “他们有太多未被满足的需求了”，环保组织WCS在厄瓜多尔的负责人塞巴斯蒂安说。 

  在经济发展方面，原住民社区缺少经济来源，经常陷于贫困之中。 

  由于当地政府未向原住民群体提供足够的就业机会，有很多原住民赋闲在家，没有收入。所以部分家庭会面临食物不够，无法维持正常生计等问题。据2022年的最新数据显示，厄瓜多尔有50.4%的原住民人均收入低于贫困线。

  根据希罗所说，亚马逊原住民社区的每个家庭的平均月收入仅仅为80美元左右。而这只够他们购买一些非常基本的生活物资。 

在饮水方面，有许多原住民社区取水困难，且当地的水源清洁程度存在许多局限。 

  在格洛丽亚的社区，取到干净的水至少需要半个小时。她表示：“这些水资源要是能多一倍就会好很多了，这样人们不仅可以喝水做饭，还可以洗澡。” 

  在医疗方面，原住民社区缺少基本的医疗资源。 

  因为当地政府很少向原住民群体输送基础药物，导致当地只能以自然提取药物为主。虽然这些天然药物可以治疗社区中最常见的症状，比如恶心和腹泻，但有部分疾病是没有办法通过自然提取药物完全治愈的，比如疟疾和癌症。 

    为了治疗这些更加严重的疾病，很多原住民往往需要打车前往医院。希罗提到：“打车去最近的医院需要200美金，而用来治疗疟疾的药物，即阿莫地尔酮，一瓶至少需要150美金，是一个家庭月收入的两倍。” 

  并且由于石油泄漏对水资源的污染，当地居民罹患皮肤病的几率因此提高了很多。厄瓜多尔土著民族联合会（Conaie）在声明中表示，被石油泄漏影响的社区的人们出现了健康问题，如多种皮肤病，其中一些是永久性的。这无疑让当地本就落后的医疗体系雪上加霜。

  在教育方面，原住民们很难获得优质教育。不仅是当地政府提供给原住民的学校较少，也极少有家庭在没有奖学金的情况下能够负担起高等教育，因此只能辍学。 

“我希望我的孩子们能够接受教育，我不想让她们经历我所经历的事情”，Quechua孩子们的母亲伊米莉亚在回忆起自己空白的教育背景时说到。 

  不幸的是，学校通常在城市里，所以对于原住民的孩子们来说，他们需要长途跋涉前往学校，且往往需要很早启程。更糟糕的是，当地的基础教育只有部分是免费的。原住民家庭还是需要提供一定的学杂费，但这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负担。 

  根据希罗的统计，在他了解的1800人的Quechua社区中，只有30%的人能够从小学上到高中。而在这其中，只有10%的人能从高中毕业，大部分人往往读到一半就辍学了。而在这整个庞大的社区中，只有一个人读过大学。 

  在Waorani社区中，梅赛德斯作为一名少女母亲，在9年级时辍学，14岁便生下了女婴。她其实非常渴望教育，并想在未来成为一名医生。但由于她需要每天前往3个小时外的城市读书，只能无奈放弃，走向结婚生子的传统老路。  

通往改变之路 

  面对这些挑战，亚马逊原住民群体正在努力寻求改变，希望寻找更美好的生活。 

  一方面，他们努力减少石油公司对他们的影响。 

  “我们会一直抗议下去”，格洛丽亚说。 

  格洛丽亚的社区在第14号采油区。由于附近的石油公司污染了当地的一条支流。最终她们在2024年1月爆发了抗议，石油公司也最后同意帮助他们的社区建造两栋旅游用房屋作为补偿。 

  与此同时，为减少对石油公司的依赖，当地100个不通电的原住民家庭接受了来自“中南屋”，一个中国民间组织，所提供的太阳能板。这使那些家庭获得了灯光。这样，他们不再需要石油公司提供的汽油来发电。 

另一方面，他们也尝试积极建设并发展自己的社区。 

  比如，在苏昆比奥斯省的Quechua原住民社区，他们建立了自己的医疗保健工作组。 

  支由志愿者与社区成员共同创立的队伍。当社区成员有医疗问题时，他们会在创建的WhatsApp群组中发送相关照片，寻求诊断。具体操作步骤是，社区成员首先在群聊中描述问题，然后就将会有一名志愿者与其联系。志愿者会指导社区成员如何处理问题，并在必要时建议是否需要服用药物。 

  与此同时，他们也尝试发展生态旅游。 

  博亚特是当地的一位Waorani原住民。除了作为船夫之外，他的另外一个收入来源是在社区里开设露营服务。露营一次的费用是115美元每人。他每个月大概能赚600美元左右，为家庭带来更多的收入。 

在原住民发展社区的过程中，我们会发现，无论是环保组织、传教士组织，还是来自国外的民间组织，这些来自外部的组织起了巨大作用——毕竟，原住民面对的艰难非常巨大，很难单纯靠他们自己去克服。 

“我不能只是站在那儿看着人们受苦，如果我也是他们的一员呢？”希罗在回忆救助原住民的时候说到。